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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冯破

  一看到这名字,白家诸人的面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白天武更是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们都以为如意楼是李秀儿托来坏事的,因此即使新娘孙秀怡至今下落不明,他们也仍将寻找的事情向后搁置了不少,他们心底还是隐隐觉得李秀儿毕竟心善,总不会有过于残忍的要求。
  而这朵银芙蓉一出,事态登时便有所不同。
  花中有字,说明委托的人必定是江湖中人,所付出的也必定是极高的代价。
  这样的人为了白思梅的由头而来,想要的可不会只是白若麟一条疯命吧?
  白天英面颊一阵抽动,突然转头对着白天猛道:“老五!这事,和你们兄弟有没有关系?”
  白天猛盯着纸上姓名,立刻摇头道:“不是,我和四哥都没找过如意楼,这……这是咱们的家事,我们就算有气,也不会叫外人来掺和啊。只是捉那么个疯子,也……犯不着惹来如意楼啊!”
  “要是为了若麟而来,为何会绕个弯子,写下思梅的名字?”白天武眉头深锁,缓缓问道。
  “难道委托的那人只是为了替思梅报仇?”白天猛也有些不解,道,“可思梅没下山过几次,除了四哥,该不会有人这么想才对。”
  白天武双目微眯,手指紧捏着纸边,道:“若那人报仇的原因,恰恰就是因为思梅呢?”
  白天英面色一变,问道:“三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天武道:“莫要忘了,当年就是因为思梅独独只叫了一人帮忙,才害得那人也被若麟凌辱,痛不欲生。若麟已疯,她这些年来一直记恨思梅,进而记恨白家,也不是绝不可能的事。”
  白天猛登时向后退了半步,惊道:“你……你说的是穆紫裳?”
  白天武揉了揉眉心,颓然道:“我只是提出这个可能,并非断定。看来二哥虽然打算豁出自己抵罪,但事情并未了结,此时白家情势极为紧急,庄中所有姓白的人,务必格外小心。”
  南宫星听到此刻,才开口道:“阁主,此事还有蹊跷。这银芙蓉是真是假暂且不论,若这事情真是堂堂正正的委托,为何如此重要的信物,会由林虎这样的小角色偷偷摸摸拿去想要放在白阿四身上?如果不是白嫂深藏不露,此刻大家看到的,应是白阿四一家的尸体和这朵银芙蓉才对。”
  看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南宫星又道:“诸位不妨想想,若是看到了白阿四一家老小的尸体,又有这朵银芙蓉作为信物,那么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一切的事情都是如意楼做下,为的是让白家上下鸡犬不留?林虎特地下山去布这个局,岂不是反过来恰恰证明,如意楼其实并没这么做。”
  “幕后的谋划者显然觉得光靠白二爷的认罪不足以服众,也会让之后的计划束手束脚,”南宫星仔细观察着诸人的神情,道,“所以他才会出此下策。”
  他最后二字咬的极重,白天武果然立刻反问道:“下策?”
  “更确切些的说法,应该是一记慌慌张张的昏招。”南宫星微笑道,“这一个安排看似即使失败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其实却足以排除掉不少人的嫌疑。”
  他看向白家诸人,问道:“恕晚辈冒昧,我想问问,白嫂这一身武功,白家上下包括外姓弟子在内,有多少人并不知情?”
  不料白天英摇了摇头,沮丧道:“我们这位大表姐性子古怪的很,武功练得很勤,用的却很少,早些年知道她底子的只有我们兄弟五个外带家里的长辈,有几个小辈可能听我们说过,其余的,只怕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亲戚在山脚卖酒而已。至于外姓弟子,只有待得有些年头的,才知道她是我们家的亲戚,这几年才来的,也就知道那是个酒肆老板娘罢了。”
  南宫星心中一惊,暗道一声不好,竟然不觉着了那人的道儿。
  若白嫂的武功知情圈子如此狭窄,林虎这一遭反倒成败皆可,成可将注意力引到如意楼上,借机下手自是不在话下,败则洗去了知道白嫂武功的人的嫌疑,起码白家五老就无形中清白了许多。
  口说无凭,南宫星也只能道:“既然如此,那有嫌疑的人仍不在少数,兴许是我想错了。”
  “没错,”白天猛却在旁突道,“南宫兄弟,你这话说的好极了。那穆紫裳,就绝不会知道大表姐其实有一身好武功,她偏偏就只是知道,那人是我们家的亲戚而已。依我看,这一切都是穆紫裳借了如意楼的威风,回来装神弄鬼,报她当年在咱们家受辱的仇!”
  白天武沉吟良久,才道:“即便是穆紫裳,借给她威风的,却也未必就是如意楼。”
  “那会是谁?还有什么人肯为了这样的事来寻咱们整个白家的晦气?”白天猛怒意似乎有些上涌,梗着脖子问道。
  白天武看向南宫星,叹了口气,道:“南宫兄弟,兰儿说那张纸在你那里,如果方便,还请拿出来吧。”
  既然白天武决定不保守这个秘密,南宫星自然没有坚持的道理,他从怀中摸出那张纸,绕开伸手过来的白天英,直接交到了白天武手上。
  白天武将那张纸一扬,肃容道:“若是穆紫裳已经入了天道呢?”
  南宫星向后退开两步,看着身边诸人霎时间围拢过去,虽有些不解为何一夜之间白天武就肯将天道的事情公诸于众,但对于此刻在白家的无辜者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猜忌和提防在平时只会造成裂隙,而在此时,却说不定可以救人一命。
  至于家族中的裂痕,大可以等到水落石出之后再行补救。
  也许白天武也是深思熟虑后考量到这一层,才有了此时的决心。
  虽说是名门正派的象征,天道的亮相,却不会让在场的诸位正道之士脸色变得有多好看。尤其那些和白家五老年纪相若的中年人,大都经过当年的风波,对这个神秘的组织多少了解一二。
  大致的情形才一说完,就有忐忑的声音在外围道:“这里……这里莫非早就有天道的人混进来了?”
  “你们白家人里,是不是就有内鬼啊!”
  还有人高声对着不知身份的天道中人喊道:“你们的目标要是暮剑阁,就不要牵连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就算是替天行道,也不能错杀无辜不是!”
  唐行简的神情格外沉重,他扭过头,更加谨慎的打量着那八名支系弟子。如果林虎是天道的喽罗,那把毒药交给他的人,毫无疑问也是他的同伙。
  更糟的是,唐门还是此次贺喜的各方势力之中,唯一曾被天道真正掌控在手中的一个。
  果然很快就有人想起了往事,怒道:“唐门以前不就是天道的傀儡么!说,这次是不是又是你们使得阴谋诡计!”
  “都冷静些!”白天武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总算把场面重又镇住,只是唐门这次的重礼来的实在太巧,就算是白家人,也免不了投去狐疑的目光,白天武也不得不问道,“唐兄弟,白某冒昧问一句,这次与暮剑阁结好之行,是贵派那位长老的主意?这贺礼的单子,又是哪位做的定夺?”
  唐行简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才沉声道:“对不住,这是我唐门的私密,恕晚辈不能直言。但若是我们唐家出的问题,我们唐家就必定会给你们个交代。天道之名兹事体大,晚辈不可直接为同门扣上嫌疑。”
  厅内顿时再度嘈杂起来,唐行简这明显的回护姿态,自然惹得有性命之虞的众人一片不满。
  南宫星悄悄走到白天武身边,小声提醒了一下纸张上字迹的描摹可能。他最近的行动本就颇引人注目,立刻便有人道:“说起来,南宫家当年不也是一样!这个姓南宫的小子,谁知道安着什么心!”
  对手不怕将天道的讯息漏出,恐怕本就存着这之后的打算,让白家既不敢完全信任唐门,也不敢完全信任他这来路不明的姓南宫的小子。
  南宫星微微一笑,还没开口,身边白天武却已道:“诸位不必担心,南宫兄弟是小女故交好友,更是赎魂玉手华沐贞的亲友晚辈,绝不会是天道中人。”
  赎魂玉手华沐贞一直是当年天道延揽的对象,只是生性淡泊不愿参与,结果为此多次险些丧命,不得不在颇为重要的场合下与其宣告决裂,誓死不会有所牵扯。华沐贞不知所踪后,还有不少人怀疑是天道残党暗下杀手,害死了这位医道如神的江湖绝色。
  南宫星唯恐陷入另一波麻烦之中,连忙拱手道:“我与华姨许久未见,她最不喜被人打扰,连我也不知道她具体所在,只知道她好端端尚在人间,过得不错。想要找她的话,问我也是白费功夫。”
  这时白若兰从外面走了进来,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众人,径直走到南宫星身边,拽着他道:“走,出来一下,我表姑有话跟你说。”跟着小声咕哝了一句,“他们都盯着你看做什么?你惹到谁了?”
  看周围那帮人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道他们必定在想,白家的兰姑娘一直待字闺中不曾许人,原来是早有华沐贞的后辈摸走了头签。
  不过这误会南宫星乐见其成,看白天武的神情也不似打算澄清,对他而言总不是坏事,当下心中一喜,笑道:“有兰姑娘护着,我能惹到谁。对了,你表姑找我做什么?”
  白若兰上下打量他一眼,生硬道:“不知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不是说谎的材料,南宫星微微一笑,也不戳穿,心里一边做着几种猜测,一边将内息调匀,随着迈开的步子运转全身。
  大门外的空地靠近下山道路的地方,白嫂正叉腰等着。白若兰带他走到半途,便站定道:“你去吧,表姑说只和你谈。”
  南宫星心下了然,大步向着白嫂走去。
  果然如他所料,两人相距数尺之时,白嫂面色突然一沉,双掌一扬,左前右后护在胸前猱身而上,她身材虽胖,这一动却疾如脱兔,眨眼间就到了面前,呼的一掌击出,直拍前心。
  这一掌刚猛至极,掌力未到罡风已激荡而来,分明是大摔碑手之类的路子,南宫星不愿硬接,脚下一错身形侧转,借力平平移开两步。
  白嫂一声低喝,掌势在半空一折,仍是拍向他胸腹之间。
  看她足下激起尘泥情形,这掌力着实浑厚惊人,南宫星微微皱眉,足尖一点向后跃开。
  白嫂冷哼一声,右掌猛然击出,左臂一甩,人竟向前疾窜了两尺有余。
  南宫星人未着地,似乎不得不出手招架。
  他却偏偏仍未出手,那掌力已触及衣衫之时,他猛然深吸口气,胸肋之处瞬间凹陷下去,勉勉强强避过了已老掌势。
  白嫂双眼一瞪,大步踏上,短粗十指带着开碑裂石般的雄浑掌力连环进击,招式大开大合,浑不似女人该学的功夫。
  南宫星不敢怠慢,抖擞精神左踏右挪,转眼已倒退数丈,脚下画出一个半圆,看似步履踉跄颇为狼狈,却始终能在最后关头堪堪避过。
  三十招外,白嫂双掌一圈,低喝道:“你不肯接招,老娘就和你斗到半夜!看谁耗得过谁!”
  单靠轻功身法,南宫星有信心就算打到半夜也不会让她打中半招,但对方并非起了杀心,出手也都在最后关头留着转圜余地,目的如何一望便知,他只好歉然一笑,突的向后纵出丈余,抬手道:“前辈不过想知道晚辈武功来历,何必大费周章,直接问上一句不就是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说我就肯信么?”白嫂双眼一翻,冷冷道。
  南宫星侧头一看,白若兰颇为担忧的望着这边,白天英、白天武不知何时也已到了,身后还站着唐门本家的三位,看来至少也已观望了三两招。
  唐昕见他跳开,忍不住道:“没想到,你的轻功还真不错呐。”
  南宫星微微一笑,道:“不敢当,献丑献丑。”
  看来即便为了此后行动的便利,也该对身份有个交代,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空地边的树木,纵身而起,拽了两片叶子在手。
  他走回到空地当中,微笑道:“晚辈的师承好认的很,诸位一看便知。”
  话音未落,他扬手一丢,两片树叶高高飞起,摆动落下。他长吸口气,沉腰弓步,突然双手齐出,在空中一抓,那两片叶子仿佛被微风牵引,一颤一晃,落向他双臂之间。
  他屈指横扣,一双宽厚手掌此刻却显得灵巧非常,就连只懂剑法的白若兰,也看得出此后行云流水般一招招击出,尽是分筋错骨的厉害手段。
  擒拿手的路数虽多,却少有一门打得像他这般好看,衣袖飘翻,指掌时隐时现,明明是扭腕捏筋的招数,却偏偏带着一股仿佛摘去少女头上珠花般的温柔。
  而他双手出招之际,那两片叶子始终悬在他掌臂间圈出的那块空间,时上时下,却始终不得坠落。
  “诸位看仔细了!”他最后高声一喝,双手突然向内一拂,十指如风凌空虚抓不断。
  随着他这一招出手,那两片叶子竟叶柄相贴,叶片上下摆动,变得好似一只穿花绿蝶,翩翩飞舞在他手臂当中。
  直到他双掌一翻,收招于身侧,那两片叶子才依依不舍的分道扬镳,转动着落在地上。
  白嫂看到此处,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白若兰和唐昕都是一脸迷惑,唐行杰只是傻愣愣盯着自家妹妹,并未细看,唐行简眉心微皱,似乎想起什么,但不敢确认,只是望向白天英白天武兄弟。
  白天英与白天武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是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白若兰可等不及他们在那边酝酿,径直跑到南宫星身边,匆匆问道:“小星,你这是什么武功?好像变戏法似的,真好看。”
  南宫星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而是看向白天武。
  白天武长长出了口气,似乎也为此感到安心许多,他略一颔首,道:“这套情丝缠绵手,江湖上只怕已经至少十年不曾有人见过了。不知骆兄的痴情剑,是否已从那湖底捞回。”
  这一句,已足够叫旁边的年轻人知道南宫星师承何人。
  离别刀,碎梦枪,痴情一剑成绝响。
  不论江湖势力争斗的如何惨烈,浪子游侠的传说,往往传诵的更加广泛,人们更喜欢的,是鲜衣怒马,是快意恩仇,是把酒言欢,是英雄美人,而不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心斗角。
  所以当年在生性浪漫的年轻人中,这一句话代表的三个人,兴许比狼魂和天道还要出名一些,名头最亮的时候,甚至不输给同时期的江湖四绝色。
  最后一句,指的便是痴情剑骆严。
  出道的头五年,他叫多情剑,纵马欢歌,美人在侧。之后的三年,他叫无情剑,剑气如水,光寒十州。再之后,他叫痴情剑,创下情丝缠绵手,沉剑于无名小湖,直至突然之间隐匿武林,无影无踪。
  南宫星道:“家师并未打算将那把剑捞回,否则晚辈也不会两手空空行走江湖不是。”
  白天英笑道:“既然是骆兄的高足,你又何必绕个弯子靠碧姑娘帮忙,我白家虽然与骆兄只能算点头之交,但怎么也不会怠慢了如此有为的少年。”
  南宫星只道:“家师一贯教导晚辈行事不应引人注目,再说碧姑娘恰好欠了晚辈的人情,托她帮忙,也算与她清了瓜葛。”
  白天武叹了口气,道:“可惜南宫贤侄运气不佳,正好赶上白家多事之秋,否则我还能好好尽一尽地主之宜,也不至于像现下这般,还要麻烦贤侄你多多帮忙。”
  他们既然与骆严平辈论交,此时对南宫星也只有改口,不好再为了亲近称兄道弟。更何况白天武也起了私心,改称贤侄,对他来说总是方便的多。
  南宫星洞若观火,加上本就有这心思,自然顺水推舟,微笑道:“白叔叔不必客气,我此前多蒙兰姑娘照顾,就算只是为她,也应该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场面上的客气话说了几句过去,庄内毕竟还是一团乱麻,白天武他们很快就折返回去,白若兰理所当然留在南宫星这边,唐昕却也没有随着哥哥离开,而是低声向唐行简交代几句后,也落在了最后。
  “喂,小星,你师父还有当年那么俊么?”四下才没了长辈,白若兰就兴致勃勃的问道,旁边唐昕平时看着颇为成熟稳重,这会儿也双眼一亮看了过来,分明也在等他回答。
  南宫星摸了摸下巴,苦笑道:“这我可不好说,当年他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跟他学功夫的时候,他已经蓄了胡子,整天也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要说俊恐怕有点勉强,不过那双眼睛还是很让周围的小姑娘爱慕不已,闹得他都有些心烦。”
  “真想不到哎,你竟然是骆严的徒弟。他肯教你功夫,你小时候竟然还闹别扭不想学,换成我,不知道要乐成什么样。”白若兰嘟囔着说道,“你这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之后我可知福的很,不然,刚才岂不是要被你表姑一掌拍成画像。”南宫星笑眯眯说道。
  白若兰果然面上一红,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她说要试试你的功夫,还跟我保证了绝不伤你,你也知道,最近人心惶惶,冷不丁有人说你功夫好得很就是不肯让我知道,我当然觉得别扭咯。”
  南宫星只得笑道:“你也没有问过不是,你问,我还能不告诉你么。”
  白若兰仿佛就在等他这句一样,突然扭头看着他道:“我问你就肯说么?”
  南宫星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面上仍是笑容不改,道:“那是自然,兰姑娘对我可是恩同再造,我又怎会有半点隐瞒。”
  白若兰看了看他,突然转身在唐昕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唐昕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庄内。
  她这才站定在南宫星面前,正色问道:“好,我先问你,那个碧姑娘,是不是冒牌货?”
  南宫星微微皱眉,轻叹道:“你表姑好毒的眼睛,不过兰姑娘,此事关系到那位帮我的姑娘安危,还请你千万莫要再让旁人知道。”
  白若兰点了点头,道:“你们若不是来图谋我白家什么,我自然不会揭穿。她到底是谁?”
  南宫星苦笑道:“她是我恰好在找的一个人,叫崔冰,相貌身量都与碧姑娘相仿,碧姑娘没空来帮我,我手上只有碧痕可用,干脆就让崔冰帮忙冒充一下。这样留她在我身边,我也方便暗中保护。”
  白若兰盯着他的眼睛,又问道:“那……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南宫星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的确有些事情要办,其中有些还恰好和暮剑阁有关,这些事我暂且还不能对你讲,但我可以保证,其中没有一件对暮剑阁不利。而且……只是为了那些事的话,我并不需要急着上山,我匆匆赶过来,原是打算趁着你哥哥大婚,来顺便见你一面。真正与你相认,我是想在你过后的十五岁生辰上,连着我准备的礼物一道。”
  白若兰抿了抿嘴,微微一笑,道:“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啊?”
  南宫星摸了摸下巴,无奈道:“我本来打算的好好的,要趁着这次机会打探打探,兰姑娘的喜好应该再没人比暮剑阁的人更清楚了吧。哪知道会遇上现在这么个局面,谁还顾得上这种事。”
  “这种小事你也别总顾着了,”白若兰转身摆了摆手,道,“能帮我揪出那个凶手,可比送什么礼物都让我高兴。”
  “捉出凶手是理所应当的责任,”南宫星赶上两步与她并肩而行,道,“问出兰姑娘喜欢的礼物对我可不是小事,我也得抽空顾着才行。”
  白若兰轻轻笑了一声,头却扭到了一边,不叫他看见脸上神情,嘴里似是抱怨般说了句:“你这人,比我哥哥还多事。”
  两人还没走到大门口,南宫星眉头一皱,突然停下步子,扭头道:“有人在动手。”
  白若兰一愣,回身仔细听了听,道:“哪有人?我怎么听不到?”
  南宫星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道:“很快你就听得到了,正在往山上过来。”
  果然,他话音刚落,白若兰就也听到了嘭嘭闷响,一连串响了过来。
  转眼间,交手的声音就已到了近处,一阵尘土飞扬,一胖一瘦两个身影齐齐冲了上来,人在半空仍连对了八九掌,硬是震得分开两旁,间隔数尺落地。
  胖的那个正是刚才才下山去的白嫂,瘦的那个却是个面生的很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灰蒙蒙的粗布衣裳,矮小精瘦,面色黝黑带着几绺羊须,若是背根扁担,活脱脱便是一个山间挑夫,只是那双眼睛凌厉的有些吓人,说是目光如电也嫌不足。
  而且光是他能跟白嫂一路斗到山上这份功夫,放在江湖至少也是一流好手。
  他似乎有些恼怒,才一得了空隙,便沉声道:“你这婆娘好没道理,我上山走得好好的,你不由分说便来动手,若是寻常百姓岂不是要被你这么一掌打死,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白嫂小眼一瞪,一甩袖子怒道:“一眼就看出你起码三十年内功在身上,寻常百姓个大头鬼,王法王法,王法个卵。我侄子刚才才嫌了我,说我见有人可疑,也不帮他们管管,这下可好,老娘出手一管,就碰上这么个硬茬子。”
  她横了南宫星一眼,叫道:“人我逼过来了,这家伙厉害的很,我制不住,姓南宫的小王八蛋,换你上吧。我家的老鬼小鬼还等着我开灶,没空陪你们在这边耗着。”
  刚一说完,也不等南宫星回话,她脚下一跺,呼啦啦飞身而起,恍如一只吃得太多的肥胖山鸡,扑棱棱消失在山坡之下。
  白若兰张口结舌顿时不知所措,南宫星连忙恭恭敬敬抱拳行礼,道:“这位前辈,她就是这么个冒失性子,如有得罪还请海涵,白家上下出了不少事端,人心浮躁也是难免。”
  那男人拍了拍裤子,叹道:“我知道必定出了大事,没点人命案子,哪有人会想起我这个朋友。”
  白若兰这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两遍,仍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恭敬问道:“敢问您是否就是冯破冯大人?”她语气里满是怀疑,仿佛怎么也不信堂堂三等紫衣卫,正六品下的朝廷命官,就这么一副邋遢样子。
  她的神情口气太过明显,那男人呵呵一笑,道:“小姑娘,我这副尊容,就算穿着银边紫衣佩着紫金鱼鳞刀,你也一样要怀疑我是不是偷来的一身行头。可惜,我就是冯破。不用叫我冯大人,你们江湖人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法纪,这种虚伪客套,索性省省吧。”
  “侠以武犯禁,自然入不得冯大人法眼。”南宫星扯了扯白若兰衣袖,笑道,“儒以文乱法,想来朝中那些文官,冯大人也是一样瞧不起的吧。”
  冯破看他一眼,笑道:“可惜我就算烦死那些满口胡叨叨的酸货,到了面前,一样要点头哈腰喊一声大人。”他走到两人身前,敛去笑容,淡淡道,“一边进去,一边给我讲讲后来又出了什么事吧。暮剑阁这种地方,只是丢个新娘子,不至于闹得人心惶惶。”
  白若兰一路讲述,南宫星在旁补充,冯破间或问上两句,步履极慢,走到里面不出多远,大体情况和一些细节便都已讲的清清楚楚,与白天英他们碰面之后,又将细微之处再推敲了一下,算是将前前后后的经过都印在了胸中。
  白天武安排完追捕白若麟的人手后,也赶了过来,将那张纸交给冯破查验。
  “别的事暂且还没有头绪,这张纸问题到明显的很。”冯破向着窗外光线明亮处一扬,看了一眼便皱眉道,“这字不是直接写上去的,应该是蒙在原来的字迹上描下来的。凭这笔迹不光定不了穆紫裳的嫌疑,反倒帮她洗的清白了一些。”
  他将那张纸还给白天武,闭目沉思了片刻,缓缓道:“事情要一桩一桩来,混在一起,只会越来越没有头绪。走,咱们先去新娘子丢了的地方看看。”
  “你们有事要忙的只管去,有两三个跟着帮我打个下手就可以。来的人多了,反倒麻烦。”看身后跟了一串,冯破皱眉道,“刚才带我进门那个小子就行,他脑子挺清楚,帮得上忙。那个小姑娘也一起来,这就差不多了。唐门那个就算了,想起暗器我就头疼。成成,就我们仨,别的都散了吧。有事我自然会通知你们。”
  唐昕看样子很想掺和进来,无奈冯破开口拒绝,也只好跟着旁人一起散了。白天武倒是对南宫星颇为放心,小声叮嘱了白若兰两句,也转身离去,反倒是白天英颇想一道行动,可惜就算冯破是他找来的朋友,也没对他有什么特别优待,一样是挥手赶走。
  “查案子不需要多带些人帮忙么?集思广益应该没有坏处吧。”白若兰看着眼前仍保持着当时样子的小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小声道。
  冯破也不回头,带上一双棉布手套,轻轻推开了屋门,道:“人多脑子就多,脑子多了路子就多,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难免就迷了心,好脑子不在多,在有用。”
  就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看得出白若兰的得意神情一样,他紧跟着说道:“你身边的小子,那脑子对我应该有用。不过我要是不带着你,他的心思多半留不到我身边,唉,男男女女那档子事,就是麻烦。”
  “冯大人莫非还未娶妻?”南宫星微笑问道。
  冯破摇了摇头,呵呵笑道:“娶了,还娶了不止一个,所以我才说麻烦。麻烦的头疼。”他环视了一遍屋内陈设,随口道,“费这么大心思娶个之前都不怎么认识的姑娘,就是成了亲,也一样都是麻烦。明明都自诩江湖人不拘小节,到头来婚事还是搞得和酸秀才没什么分别,礼数礼数,过门槛前人都不让见个影子,真丢了再找,岂不可笑?”
  他捡起被砍断的门闩放在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摇了摇头放回桌上,问道:“可能进屋的几条路子你们都检查过了?”
  白若兰心里隐隐有气,闷声道:“查过了,不过不如冯大人火眼金睛,要不您再看看?”
  冯破摇了摇头,道:“不必,你们白家人比我了解环境,你们查过了,我不用白费功夫。既然进来出去的法子都想不出来,干脆好好看看屋内的情形。”
  南宫星第一次踏足进来,不必冯破提醒,早已俯身一寸寸仔细检查过去。
  “屋内留下的痕迹,比人说的话更可靠。”冯破对着面带不解的白若兰笑道,“所以比起问人,我更喜欢问这些东西。”
  正厅并没什么异常,三人很快转移到新娘的卧房,这里并未收拾,散落各处的物件都仍在原处,冯破点了点头,赞许道:“白家不愧是大户,比寻常江湖草莽强得多,这里要是弄得乱七八糟,神仙也找不出蛛丝马迹来。”
  目光扫了一圈,冯破立刻问道:“小兄弟,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没?”
  白若兰瞪大了眼睛来回看着,仍是满心不解,忍不住也看向了南宫星。
  南宫星皱了皱眉,挺直身子道:“这里乱的有些古怪。若是为了无声无息的劫走新娘子,这屋子里不该是这副样子。”
  冯破点了点头,道:“这里与其说是被翻成这样,倒不如说是被人摆成了这样。这人大费周章摆了一地,总不是在玩吧?”
  说罢,他大步走到新娘床边,掀开床帏,探头仔细看去,跟着伸手在靠近枕头的地方的捏了一下,道:“嗯……头发到确实在,该有的也都有。”
  南宫星跟过去道:“冯大人是怀疑这边其实没睡过人么?”
  冯破点了点头,道:“不过有零碎皮屑,也有头发,这里的确当晚睡着人。”
  南宫星双眼一亮,立刻道:“可这房里还有一间屋子,还有一张床。”
  “不错,”冯破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你若是肯当捕快,我一定帮你举荐到玉捕头门下。她就喜欢你这样的帮手。”
  两人说完一起往另一边的卧室走去,白若兰跟在后面一头雾水,本想接着跟去看看,却听到外面院门处有人大呼小叫,好像是在喊她,只好道:“我去看看,你们先查着。”
  田灵筠的卧室整洁了许多,他们两个仿佛已有了默契,不再多看周围的桌椅家具,径直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被子散着,枕头也歪在一边,看似并没什么破绽。
  只是,太过干净。
  两双眼睛都看得出,这张床,只是做出了一个躺过人的样子而已。
  “看样子,住在这里的田姑娘,应该是隐瞒了不少事呢。”冯破淡淡道,“咱们是不是该去问问她了。”
  只可惜,他这句话刚一说完,白若兰就面色惊慌的冲了进来,颤声道:“糟了,小星!峨嵋派……峨嵋派的那几个女侠,连着屋里的两个丫鬟,都……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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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7-23 21:39 #12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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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冊:2015-05-15

  第十七章、不告而别

  钟灵音、田灵筠、齐秀清、宋秀涟合共四人,昨夜被她们叫去的丫鬟合共两人,六个青春年华的女子,一夜之间走的干干净净。
  清心道长站在房中,额上的青筋不住的跳动,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脾气称不上好的峨嵋掌门已到了爆发的边缘。
  此人曾是天绝师太座下最得意的弟子,最晚入门却后来居上稳稳接下掌门之位,剑法内功皆已出神入化,但道家的修身养性功力,却显然不太精深。
  清心道长若是就此发作,白天雄不在,房门外的白家人只有白天武尚有一线希望与清心道长一较高下。
  白天武也确实的露出了戒备的神情。
  但清心道长只是静静地站着,他身边的其余弟子虽然面色也是愤怒不平,更多的却是惊诧和不解。
  只因这屋中并没有半点打斗过的痕迹,行李一件不剩,床铺也叠的整整齐齐,昨夜的蜡烛烧得只剩一滩烛泪,任谁来看,也是屋中这四人不声不响的悄然离去,还顺带拐走了两个丫鬟。
  白家也没人开口质问,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盯着屋内的情形。
  南宫星一行三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静默到诡异的情景。
  如此大的阵仗,崔冰自然不可能还安安稳稳呆在屋内,她站在内院门口,立足于几名看热闹的女眷身后,探头张望过过来。
  春妮就在旁边,却对其余事情都并无兴趣一样,只是陪在崔冰身侧,侧头笑眯眯的打量着她。
  南宫星瞥了春妮一眼,压下眼中闪过的一线寒芒,径直走到白天武身边,道:“白叔叔,这边出什么事了?”
  白天武冷笑一声,道:“我也说不清,也许是白家招待不周,几位女侠大感不满,收拾行李偷偷趁夜回峨嵋山去了,为怕迷路,还带了我们家两个丫鬟,考虑的到颇为周到。”
  清心道长扭头看了过来,两人视线遥遥相对,眼中凌厉齐齐迸发而出,恍若无形刀锋,凌空对斩一处。
  “看来该问的话似乎是问不到了。”完全不理会两位高手的隔空对峙,冯破叹了口气,径直走进屋中,左右打量了一番,淡淡道,“这几位姑娘,走的也太巧了点。”
  清心道长与冯破素不相识,就算认识,对官府中人也不会有半分客气,他冷哼道:“听阁下的意思,倒像是我的几位徒弟惹下什么祸事,偷偷溜了一样。”
  “祸事未必,谎话,却一定是说了不少。”冯破只在屋里扫了一圈,便小步踱了出来,当着众人面朗声道,“关于孙秀怡失踪一事,已有了新的进展。不巧,恰恰就和这几位偷偷溜了的女侠有关,现下无处对证,着实可惜啊。”
  清心道长强行压下怒气,身边几位峨嵋门人却已怒不可遏,两个壮年道士互递了一个眼色,齐声怒喝道:“休得对我峨嵋无礼!”
  伴着话音,两人齐齐出掌,一左一右印向冯破肋下,掌风精纯,绵里藏针,一看便少说也有近十几年火候。
  冯破躲也不躲,稳稳站在原地,竟就这么让他们打在身上。
  两道掌力好似泥牛入海,不见半点成效。冯破立在原地纹丝不动,淡淡道:“两位道爷,下官好歹也是正六品下带刀紫衣卫,你们袭击朝廷命官,只怕大大的不妥吧?”
  那两人吃了一个闷声大亏,心中惊悸,带着一头冷汗退回到清心道长身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清心道长一拂衣袖,道:“原来是冯破冯大人,久仰。江湖传闻玉捕头手下皆是一等一的人才,想必冯大人也不例外。那贫道倒要请教,我这几位弟子说了什么谎话?”
  冯破动了动肩膀,走到门外,回头盯着清心道长的双目,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谎话,就是骗了骗暮剑阁的白家老小,让他们错以为孙秀怡是在这里丢的而已。”
  他拍了拍裤脚,轻描淡写的继续道:“其实孙秀怡根本就没到这里来过,那间小筑里,一直都只住了一个人。”
  并非没人做过这种猜测,冯破此言一出,周围诸人大都变了脸色,但也有几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狐疑的看向了峨嵋门人。
  清心道长缓缓走到门边,冷冷道:“冯大人,官字两张嘴,就可以信口开河了么?无凭无据,败坏峨嵋清誉,就算你是朝廷命官,贫道也不能饶你。”
  冯破瞥他一眼,道:“我既然敢说出口,自然就敢为这话负责。孙秀怡从头到尾都未曾让人见到过哪怕一个身影,此是其一;她的卧房里,散落着无数嫁妆,那些东西本该跟着清心道长你一道送进白家库房,却偏偏摆在了新娘卧室,算一算,连上箱子,压在轿子里,恰好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重量,此是其二;我和这位小兄弟方才在那边查验了一下,两间卧房,只有一间的床上有人睡过的痕迹,另一张床虽然做了做样子,却少了很多该有的东西,显然是有人刻意布置,此是其三。”
  “我原本凭此三点想要向田姑娘讨教讨教,不想已是人去屋空。清心掌门,我这信口开河,你可还满意?”冯破面上讥诮一笑,道。
  “你的意思,那间屋子里的事情都是灵筠编造出来,她惨遭凌辱的模样,也是自己装的不成?”清心道长气势略略减弱,却仍是厉声责问道。
  冯破淡淡道:“有些人脚趾灵活,帮忙绑上双手恐怕不是太难,接着绑好双脚的话,就连我也能把双手从脚下掏过去背到背后,提前放好凳子一趴,要么备些猪血鸡血,要么干脆存着月事恶露,更加方便。进去救人的人,总不好现找个稳婆,扒开女侠的屁股看看是否真被开了苞吧?”
  清心道长勃然变色,枯枝般的手指猛然收紧,好似捏住了一把无形宝剑。
  看峨嵋众人不再作声,白天武这才插言道:“冯大人,若是事情如你所说,孙姑娘的失踪,岂不是与外人根本毫无关系,不过是峨嵋派的内部事宜么?”
  冯破讥笑一声,也不去理会清心道长眉心快长出月亮的那张黑脸,道:“这就不得而知了,谁知道是孙秀怡得罪了同门被私下杀了卖了,还是她有了别的相好这几个姐妹情深出此下策帮她脱身。我只需要知道,孙秀怡的失踪,和此后这些凶案,并没太大关系,这就够了。”
  “哦?这对后面的凶案有何帮助?”白天武微一皱眉,不着痕迹的站在了冯破身侧,提防清心道长恼羞成怒暴起伤人。
  南宫星微微一笑,缓缓扫视着院内众人道:“既然田姑娘说的都是谎话,那有件事岂不是清楚得很。那个穿着喜服的光头大汉根本就不存在。”
  冯破点头道:“所以并没有什么外人的嫌疑,从头到尾,所有的事都是在这庄中的人做出来的。”
  清心道长听到此处,冷冷道:“这还用你啰嗦,白天雄早就认了。”
  冯破双眼一翻,讥刺道:“你当我是那种有人认罪便打入大牢结案的太爷么?白老二这人脑筋太死,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什么都往自己心里装,别人描摹张字迹,搬出个天道的名头,就能吓得他把自己当车丢得远远的,好保住白家这个帅。不是别有用心之徒,稍微想想也不会先定了他的罪。”
  白天武谨慎道:“冯大人,天道的那枚印记不似作假,如意楼的银芙蓉看上去也八成是真品,恐怕也不能这么早断言没有外人参与吧?”
  冯破道:“我说的没有外人是指没有外面新来的生人,你儿子娶媳妇,已到了这么多人,和你们白家内鬼里应外合,杀几个人可不算太难。”他仍不肯放过清心道长,接着便道,“你看峨嵋女侠不过四个人,就能在暮剑阁里演一出强掳新娘的好戏,还能赶在我上山之前不告而别全身而退。”
  清心道长哼了一声,冷冷道:“贫道劣徒若真的办下这种蠢事,峨嵋派自会将她们好好管教一番,不劳冯大人费心。”
  “那可不好说,万一孙秀怡已被那四个同门五马分尸挖坑埋了,我还真得费点心思将她们捉拿归案才行。”冯破嘿嘿一笑,背身往外走去,“不过这时候我还顾不上那几个丫头,比起已经跑了的蠢材,还在咱们身边的杀手可要紧得多。”
  看守贺礼的两名白家弟子的尸体冯破并没去看,大致问了问剑创情形后,便仍和南宫星白若兰一道,径直去了库房。
  房檐下的血字早已干涸,透着暗褐酱色。冯破端详片刻,道:“描摹那张纸的应是女子,可这里的字却绝非女子手笔,女人的手指就算蘸满了血用指肚去擦,也写不出这么粗的笔画。”
  南宫星点头道:“我也一早就在怀疑,下手的绝不止一个人而已。天道的印记一出,现下看谁都会疑神疑鬼,反倒扰乱了视线。”
  “是么?”冯破淡淡道,“可我觉得你好像已经在盯着谁了。”
  南宫星微微一笑,道:“我心里是已经怀疑上了,而且还怀疑的不止一个。只可惜,狐狸的尾巴总是露一下就飞快的缩回去,我暂时揪它不住。”
  “很好,”冯破笑道,“知道在事情板上钉钉之前憋在肚子里,你比我想得更加有用。看你年纪还不大,有兴趣到六扇门吃碗公饭么?我可以把你引荐到玉捕头手下历练历练。”
  南宫星不愿直接拒绝,转而问道:“玉捕头年纪也不大吧,好象成为江湖四绝色也就是前两年的事情。她本事果真厉害得很么?”
  冯破看出他无心官府,不再强求,只是道:“单论追踪捉人,眼力头脑之类的捕快本事,不是我夸口,和我比起来也就是不相上下,我好歹在这一行也干了这么多年,就是经验,她也比不了我。但玉捕头有两样我们这些寻常捕快远远比不上。”
  他竖起手指,道:“一是武功,她对武功天生就有吓人的悟性,给她把刀,她能制住我,给她把剑,她一样能制住我,她武功没什么套路,但就是能把人制住,简直不讲道理。二是直觉,玉捕头好像长了天眼一样,有时候证据乱七八糟,根本拼凑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时,她就硬是能靠直觉筛出最危险的疑犯,按她说的去捉,十个里也难错一个。”
  “有这两样本事,难怪镇南王对她器重无比。”南宫星道,“将来有缘,希望也能亲眼见见这位玉捕头。”
  “不在她手下做事,也不犯下什么大案,恐怕是没机会见她的。毕竟她不两年就要做镇南王家的儿媳妇,西南那边没什么上达天听的大案,已经不怎么敢去惊动她了。”冯破将库房里仔细看了一遍,道,“这边没什么了,走,去白若麟的那间小院看看。”
  白若兰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离开了那座库房,才小声道:“我不懂,孙秀怡不想嫁给我哥哥,一早说清楚不就好了,峨嵋派俗家女弟子里,没嫁的又不只是她一个。更何况,我们白家也不是非和峨嵋结亲不可,比起他们,我宁可唐姐姐来做我嫂子。”
  “我听说灵秀五娥里只有孙秀怡是自小在峨嵋长大的孤儿,她不敢违抗师命,又不甘心这么嫁人,结果搞了这么一出闹剧,也并非绝无可能。”南宫星拍了拍她的肩头,微笑道,“更何况实情如何咱们还不知道,江湖险恶,孙姑娘是不是自愿配合都还难说。你也不必急着气你这位无缘的嫂嫂。”
  “我都不知道江湖原来是这么复杂的地方。”白若兰神色有些黯淡,道,“我还当江湖中大都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好事。即使有大奸大恶之徒,正道大侠们也会同心协力,替天行道。”
  不自觉说出了替天行道四字,白若兰啊的一声捂住了嘴,恨恨道:“这天道怎么会这么可恨。”
  南宫星默然不语,另一边的冯破却哧的笑了一声,道:“兰姑娘,不是叔叔我打击你,就算是你一直满心敬仰的侠客,做的也依旧是违法乱纪的事情。行侠仗义,什么是义?惩恶扬善,谁才是恶?劫富济贫,靠何判断?善恶贫富,怎么轮得到一介草民擅自做主?王法何在?”
  “既然目无王法,所凭的无非便是心中信念。这种东西,一万个人保不齐就有一万零一种各不相同,你觉得白家是遭了无妄之灾,说不定在当年的受害者眼里,这些凶手还恰恰就都是替天行道的大侠。”
  白若兰瞠目结舌,连步子也乱了节拍,险些前脚拌后脚摔在地上。
  南宫星接过话头,道:“他们眼里的大侠,在赵敬眼里,则毫无疑问是该千刀万剐的恶人。你不妨想想,若是赵敬知道了春红死亡的真相,会不会连带着恨上带她来这里的白家?”
  冯破笑道:“这还只是简单的恩怨纠葛,既然还有天道牵扯在里面,想必还看上了你们暮剑阁的这一方势力。由此看来,旁人还不好说,你的父亲兄长两人,可是绕不过去的绊脚石。”
  “那……那咱们就只能等着么?”白若兰愈发惶急,忍不住低叫出来。
  冯破看了看已在眼前的阴森小院,淡淡道:“我和这位小兄弟,不是正在四处找那条狐狸尾巴么。”
  “那张写着思梅二字的纸条就是在这边找到的?”冯破在小屋中简单检查了一下福伯留下的物件,开口问道。
  “是,就在福伯的尸身下面。”
  “那字写的歪歪扭扭匆匆忙忙,小兄弟,让你推测,会是什么人留下的?”
  南宫星沉吟道:“我也仔细推想过,反复排除,只留下两种可能。一是凶手故意布置,为了扰乱诸人视线,但留一个死人名字在这里,意味着实不明。兴许有什么目的是我没想到。”
  “另一个呢?”白若兰多半也觉得是凶手留下,听到还有另一种可能,忍不住插言问道。
  南宫星道:“另一个是白若麟。他逃走之后,很有可能折返回来,来看看福伯的情况,看到福伯已死,他慌里慌张的想要留下些什么线索,所以写下了那两个字。”
  冯破将屋中的木柜打开,仔细看了一遍,口中道:“所以你也觉得白思梅的事情十分可疑是么。”
  南宫星看了白若兰一眼,点头道:“不错,她死的太不自然。破面残相,本就是不愿被人认出的手段,白思梅不是聂政,她若真想表露自己死前的怨恨,没道理在脸上做如此文章。”
  白若兰大惑不解,低声道:“可大家都觉得那个应该就是思梅姐姐,而且,她干嘛要假死啊。”
  南宫星只道:“只是个猜测,未必便是真相。白若麟疯疯颠颠这么些年,脑子里只记得一个思梅,写下那两个字也不奇怪。你不用急着头疼。”
  白若兰皱眉道:“我怎么可能不头疼,你们两个都已经断定,下手的必定是已在庄里的熟人,可不管是穆紫裳还是思梅姐姐,我们姐妹都认得出来啊。难道是易容改扮不成?”
  冯破沉吟道:“不好说,江湖上能人异士很多,易容后让你贴着脸看也看不出来的,光我知道的就不下五个。再说如果是年纪还轻的人,用上三两年功夫改变自己的容貌,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在自己面颊上比划了一拳,“最简单的,用真力震碎颊骨下颌,用指头捏塌鼻梁,拔眉毛,眼角豁刀,只要找好郎中帮忙调养,等过十来个月,你根本看不出那人原来的模样。更不要说药物针石的手段,简单调整一下细微之处,不足的地方靠易容弥补,就算与你形影不离,你也未必认得出来。”
  “以前有个凶嫌,为了不被我们捉到,硬是把自己弄成了女人的模样,连下面那话儿也一刀骟了,委身青楼卖艺为生,还勾的不少名门公子为他神魂颠倒,要不是玉捕头当众割了他的裙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认出他来。”
  白若兰摇了摇头,咬唇道:“我还是不信,思梅姐姐就算是假死,也没有回来把暮剑阁搞成这样的理由吧?只是想杀那疯子,她用大搜魂针偷偷下手就是。”
  南宫星退到门边,叹道:“复仇不是一条好走的路,若是有天道帮她这么一路走过来,那除了白若麟外,杀谁不杀谁也不是她一人可以决定的了。不论如何,这些假设也要先揪出人来才行。冯大人,你有何打算?”
  冯破道:“凶手如此熟悉庄内的情形,咱们只怕很难找到什么要命的证据。不过既然他们泄露天道消息在前,试图嫁祸如意楼在后,又想把小兄弟你赶出庄子,可见已经亟不可待想要下手了。峨嵋那几个娘们一走,新娘失踪的事情没办法再当作掩护,我猜肯定已经有人快要乱了阵脚。”
  “等他再下手么?”南宫星看着冯破的神情,道。
  “干等着未免太无趣,”冯破动了动脖颈,道,“时候不早了,我肚子饿,咱们先随便吃口饭,跟着我找阁主帮个忙,咱们再来做个大场面的搜查。”
  白若兰奇道:“搜查,搜查什么?”
  “丢了的那几样东西。”
  “可不是已经查过了么?”白若兰更加好奇,紧接着追问道。
  南宫星双眼一亮,笑道:“没错,就是已经查过,再突然查上一次,才能叫他猝不及防。”
  冯破点了点头,道:“透骨钉,搜魂针,连着一瓶解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不会藏在不能随时照应的地方。等午后让阁主帮个忙,不说要做什么,先把所有的仆役丫鬟都集中到练武场去,不许耽搁。然后叫几个女弟子帮忙,咱们当场搜身。”
  “为何只是仆役丫鬟?那些贺客呢?没有嫌疑么?”白若兰不解道。
  南宫星替冯破答道:“若真是改头换面潜伏进来的人才是主使,那伪装成贺客可着实不太容易,而且行动起来也多有不便。最有可能的,就是藏身在仆役丫鬟这些下人之中。而且来的客人毕竟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太可能贸然集中起来搜身,反倒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趁机煽动惹事。冯大人的主意不错,不过事先绝不能泄露口风。最多可以让你爹提前知道。”
  白若兰犹豫半晌,才狠狠一咬牙,道:“好,就听你们的。”
  “还有些时间,”冯破出门看了看日头,道,“咱们往茗香夫人的住处去一趟吧。”
  那边为了等待冯破,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样子,冯破在里面看了半晌,倒是和南宫星当初的观点差不太多,他也认为单凭绣工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在白若兰这种习武的姑娘眼里惊为天人的行针布线,在寻常女子手中不过是必须学会的本事之一。
  就连白家赎回来做妾的那些青楼女子,随便谁拿出绣香囊的一半手艺,多半也能绣的不相上下。
  白若兰自己学了没学成,比她更擅女红的白若萍也没学成,她自然是满肚子不服气,但见冯破和南宫星都是一般的看法,也只好认下。
  南宫星猜得到她心思,忍不住安慰道:“其实你换个位置想想就能明白。就拿茗香夫人来说,她一点武功也不懂,你在她面前挽个剑花,纵身上墙,她就必定觉得十分了不起。你看这绣工,和她看你的剑法,其实是一回事。”怕她不信,他随手指向一边桌上的绣架,“呐,看看茗香夫人的女红,你是不是一样做不到?”
  白若兰探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世事本就如此,终日练剑的,拿起针线自然比不了终日绣花的。
  冯破绕着悬梁喜服转了几圈,沉吟道:“这件衣服,挂在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原因?”白若兰一愣,求助一样的看向了南宫星。
  南宫星眉心一皱,口中道:“我先前以为,这件衣服是为了提醒诸人事情与当年白若麟犯下的大错有关,顺便让白思梅这个名字重见天日,靠死人来混淆视听。可现下在反过头来考虑,若白思梅本就是诈死,不应该将自己好好隐藏起来才对么?这件衣服挂的岂不是多此一举?”
  冯破抓着喜服的下摆,侧头看了一眼整整齐齐的床铺,道:“也许,这件衣服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所有的人,不知不觉地以为,茗香夫人落在了白若麟手里。”
  南宫星低头思忖片刻,道:“的确如此,大家看到了这喜服,就想到了白思梅,想到白思梅,就会想到白若麟,即使没有证据,也都在心里认定了,白若麟就是掳走茗香夫人的犯人。”
  冯破淡淡道:“如果这就是这件衣服挂在这里的目的呢?”
  “按你们所说,白若麟这几天应该正是走火入魔最辛苦的几天,春红待了一天不到就已经丧命,他逃亡上山身边根本没有女人可用,哪儿来的心思带着一个毫无武功的女人东躲西藏?不管凑巧看到还是被人引导碰到了茗香夫人,他最可能的做法就是捉着她离开这庄子找个僻静处便立刻下手强暴。搜山的人绝不该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找不到。”冯破凝望着屋中的陈设,皱眉道,“万一这件事也是有人嫁祸给白若麟,那茗香夫人的下落,只怕就不在这座山中。”
  南宫星微微摇头,道:“这座别庄虽大,可藏下一个活人想必也不太容易。”
  “其实也不太难,”冯破望着窗外,道,“人们想不到的死角太多了,更何况,藏下的也未必是一个活人。”
  他拍了拍平平整整的床铺,道:“另外的疑问,就是茗香出事之前的下落。看这床铺,她被捉奸之后并没在房中睡下,按你们描述的时间,她也不可能那时就被捉走。那她到底做了什么?最后见她的人是谁?”
  南宫星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若兰,但心知此事若是再硬隐瞒反倒对他不利,只好简单道:“实不相瞒,那晚茗香夫人来找过我,我不知道她何时到的,我回去时她就已经在了。她担心我漏了口风,想让我帮她保密,她走的那会儿,约莫是子末丑初的时辰。”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想,我可能就是最后见她的人。”
  白若兰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时辰,脸上突然一阵羞恼,但似乎是顾忌有冯破这个外人在,硬是闷闷的哼了一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知道白若兰已经想到那天早晨验春药时他和唐昕说的话,南宫星颇感无奈,只得干脆连有人在背后想靠春药用茗香算计他的事也和盘托出,简略说给了冯破。
  “这么一来,背后操纵茗香的人将她灭口的可能性也大大提升了。”冯破看了一眼白若兰脸上神情,微微一笑,向门外走去,道,“我去外头透透气,好好理理。”
  果然冯破才一出门,白若兰就横了南宫星一眼,怒道:“你这人真是色胆包天,这种艳福你也照单全收,不怕我大伯和你拼命么?”
  本以为她会稍微吃醋,正在暗自窃喜的南宫星没想到她气得竟是这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玩笑道:“我也没想到,才出江湖,就叫我碰上被下了春药的女人,我总想着这是大侠才有的待遇,一点准备都没有,不小心就被她得逞了。”
  白若兰绷着脸啐道:“去,说的好象人家茗香要去强奸你一样。”她忧心忡忡的看了外面冯破一眼,低声道,“你也是,这种事怎么好随便跟我大伯的朋友讲,再怎么失宠,那也是我大伯的小妾,你……你这不是给他带了绿帽子么。你们男人就放不下这种事,被他知道,你岂不是麻烦的很。”
  南宫星隐隐摸到点头绪,想来白若兰自小在白家这种人人妻妾成群的地方长大,比起茗香与他之间的不清不楚,反倒更在意他怎么收场也属正常。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还没有会为南宫星吃醋的心思,毕竟一样的事若被崔冰知道,起码也要在他脖子耳朵咬上两口才行。
  后面这个可能多少让南宫星有点丧气,他撇了撇嘴,笑道:“无妨,说不定,你大伯一早就知道此事。”
  “啊?”白若兰吓了一跳,惊道,“那……那怎么办?要不要我帮你去求求情?大伯一直很疼我,说不定……说不定会放你一马。”
  南宫星摇了摇头,道:“你仔细想想,能将茗香夫人操纵到这个地步的,暮剑阁中能有几人?”
  白若兰一愣,旋即浑身一颤,小声道:“你是说……我大伯?”
  “还有可能是什么人拿住了茗香夫人的把柄,只不过一个无亲无故的失宠小妾,又能被人拿住什么把柄?”南宫星叹道,“那一晚我可以确认,茗香夫人并不是什么淫娃荡妇,她至少也有两三个月不曾与人同房了。林虎的事,多半是障眼法。”
  白若兰默然不语,也不知心里信了几分,只是看她神情的话,倒是从刚才起就一直满面不悦。
  怕她打草惊蛇,南宫星不得不接道:“暂时也没什么确凿证据,你不必急着为此难过。至少那晚咱们追过去的时候,你大伯正和清心道长在一起喝酒。”
  白若兰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我……只是心烦的很。不全是为了这事。”
  走到院中,冯破等得已有些不耐,笑道:“你俩再不出来,我这肚子可要饿扁咯。”
  白若兰展颜一笑,跑出两步,回头道:“你们慢慢走,我先去张罗一桌,保准你们到了就有的吃。”
  冯破忙道:“给我弄几个不要辣子的菜,最好连锅也好好洗洗。”
  白若兰应了一声,转眼去得远了。
  四下没了旁人,冯破突然抬手拍了拍南宫星肩头,脸上浮现一股颇为亲切的神情,笑道:“你这小子,刚才连那种事也当着面说,不怕她大发雷霆么?真的要紧,找个机会偷偷告诉我不就是了。”
  南宫星的神情也变了不少,微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女人肯为你吃醋,那可是好事。”
  “是是是,”冯破哈哈笑道,“女人这事,我可比不了你家学渊源,你爹身边的那些娘们随便丢出一个,都能把我家的黄脸婆晃瞎了眼。”
  南宫星摸了摸下巴,苦笑道:“我可没找他讨教过,只能算无师自通。对了,冯大人,白天英这人你了解多少?”
  冯破微微皱眉,道:“比点头之交深些,要不是知道你在这儿,我肯定得处理完手上的事再来,怎么也要再晚个几天。你也有点怀疑他?”
  “嗯,”南宫星点了点头,道,“一个白天英,一个白天勇,我始终觉得心中不安。幸亏你到了,不然很多事情还真不太方便。”
  冯破笑道:“我每回都不忘哄你来六扇门,是你嫌规矩太多不肯,其实你们那一大摊子里头,规矩怕是也少不了吧。”
  “我也早说了咱们是私人交情,不谈公事,有师父管着我都嫌憋屈,和你一样带个六品衔,进一趟中京怕是连腰都要弯断了,我才不干。”
  “你说的也有理,照你这性子,真来了官府,俸禄都不够养你家的红颜知己。啧啧,你们爷俩都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性子,真难为你师父受的了你。”
  “那要看你说的是哪个师父了,和你熟的那个,年轻时可比我风流得多吧。”
  “哈哈,你说的是,这真没错。”
  两人并肩而行,留意着周围情形,笑谈不住,一直到了有人的地方,才将神情收敛,转成先前恰到好处的生疏模样。
  白若兰早就等着,把他们带到别处,桌上饭菜早已摆好,毕竟是招待冯破,伙房显然是开了小灶,白天武也特地等在屋中作陪。
  冯破先把饭后打算集中仆役丫鬟的事交代了一番,讲明了搜身的缘由。
  白天武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知道召集也要费一番功夫,便先起身出门,去找白吉白祥交代。
  一看白天武离开,南宫星立刻扯了扯白若兰的衣袖,低声道:“兰姑娘,一会儿搜身的时候,有件事一定得你来做。”
  “什么?”看他神情慎重,白若兰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南宫星道:“你看好春妮站在哪排,那一排就由你来搜,搜到她的时候,一定要格外仔细,任何可疑的东西也不要放过。”
  白若兰眉心顿时蹙成一团,道:“你……你怎么怀疑到她头上了?”
  南宫星正要解释,却听身边冯破突然一声冷笑,将筷子搁在了碗上。
  “怎么了?”白若兰一愣,忙道,“冯大人,这些饭菜不合口么?我叮嘱过不放辣子了呀。”
  冯破从口中掏出还没咽下的半截青菜,端起酒杯嗅了嗅,仰头喝下半杯漱了漱口,一口吐在地上,道:“哼,这一顿要是全吃到肚子里,就算不死,也得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而被丢在桌上的那半截青菜,不过转眼的功夫,咬开的断口就已变成一片墨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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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毒花

  白若兰站起盯着桌上显然被下了毒的青菜,心中大骇,双腿一软竟禁不住坐了回去,口唇一时间微微颤抖,连血色都褪去了不少。
  南宫星面色一变,立刻俯身下去,将一盘盘菜肴顺次端起凑到鼻下仔细嗅闻。冯破哼了一声,板着脸拿起筷子也在每一个盘子中挑拨两下。二人不多会儿的功夫,就挑出了三盘,摆在一边。
  而这三盘里,竟都是没放辣子的。
  不要说白若兰大惊失色,折返回来的白天武也是吓出了一头冷汗,怒道:“这……这是谁干的?”
  南宫星在白若兰背后上下安抚,柔声道:“兰姑娘,你刚才去张罗酒菜,具体是什么情形?”
  白若兰眼珠动了一动,看向南宫星,抬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口,颤声道:“我……我就是直接去了伙房,开单灶的地方挺忙,我就直接叫他们先给咱们做了,大声叮嘱了一下有几个菜不要辣子,先洗洗锅。里面乱糟糟的,我不想进去,就在门口等着,看丫鬟把菜都端走了,才跟着最后一个回来。小星,那……那里面的厨子都是从我小时候就在白家的老伙计,他们……他们不会下毒杀我的,对不对?”
  南宫星忙道:“这不是杀你,是为了对付冯大人,这毒药的性子不烈份量不重,恐怕只是想让冯大人暂时无法行动,如果连着咱们两个也一并毒倒,自然更好。看来对手果然已经没多少耐心了。”
  冯破端起碗挑那些无毒的菜吃了起来,无奈那些菜里没有毒却有辣子,吃不两口,就辣的他满面通红,嘶嘶哈气,气道:“这人真他娘的可恨,非逼着我吃出满嘴泡来。”
  南宫星并不太饿,便向白若兰问道:“你仔细想想,当时等着开单灶的丫鬟是不是大都已经到了?”
  白若兰仍还有些紧张,偏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道:“人头涌来涌去,我哪儿记得清。”
  “女宾那边我记得都是小灶单烧,算算时辰,伺候那边的丫鬟是不是都该在那边排着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女宾的院子里的丫头多些,昨晚丢了两个,她们聚在一块叽叽喳喳说的尽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听得我头疼。”白若兰咕哝了一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南宫星看了一眼白天武,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在想,既然那些丫头都在,那春妮是不是也在那边。”
  白若兰瞪起眼睛,不解道:“你刚才就在说春妮的事,难道……她也有嫌疑?这怎么可能!她来我们家两三年了,和我们姐妹关系都好得很,虽然人有点楞,可手脚十分麻利,她……她还偷偷留意着我哥哥呢,我总是见她对着我哥发呆,你要说新娘丢了和她有关我还信,杀人这种事我可不信是她。”
  “也没说就一定是她,”南宫星皱眉道,“不过有些事如果深究一下会变得十分蹊跷。比如那晚你四叔中针,咱们一路追了出去,是谁给咱们指的路?”
  “是春妮啊,她不是恰好要回去么,是你那位崔姑娘赶她走的不是么。”白若兰对这丫鬟倒颇为回护,看来之前关系不错并非虚言。
  南宫星点了点头,道:“如今咱们已经知道了,所谓的红衣光头大汉根本就是峨嵋派那几个女人炮制的谎言,并不存在这么个人。那你说,春妮为何会看见他?”
  “不是说凶手是为了掩人耳目转移视线么?”白若兰立刻便道,“春红最后看见的不也是那么个人?”
  南宫星摇了摇头,道:“不一样,凶手那次故意放春红一条活路来误导大家,位置也是在偏僻院落的密室之中,不会有任何被撞破的风险。而偷袭你四叔那次,可以说屋中高手众多,就算别人忌惮阴阳透骨钉不敢马上追出来,唐门的人也是不小的风险。而且他逃亡的路线并不是一定没人的小路,而是随时可能被人看到的大道,结果除了春妮,却一个见到那人的都没有。咱们顺着找过去,也没找到半点线索。”
  “这……这能说明什么?”白若兰仍是一头雾水,问道。
  冯破咽下一口饭菜,道:“说明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那凶手觉得自己轻功高强绝对可以走脱,就是穿上花裙子也不怕被人看到。另一个,就是那位春妮姑娘在说谎。”
  南宫星又道:“你再想想,茗香夫人的失踪,又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还、还是春妮。”
  “那我对她起了疑心,也不算过分吧?”南宫星微笑说道,也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
  白若兰迷迷糊糊的吃了几口,突然道:“呀,她……她要真是凶手,碧姑娘岂不是很危险?咱们赶紧去搜身吧!”
  冯破笑道:“兰姑娘不要慌,你爹已经叫人把他们召集起来了,青天白日的,就算动手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先让大伙填饱肚子。吃得饱,才好办事。”
  话虽如此,白若兰还是无心吃喝,匆匆扒拉了几口,就说饱了,跑去外面等着,算是变相催促。
  白天武按冯破要求暂时不把事情公开,搜身时冯破不去,就称突然身体不适,以免对方突然起了戒心。
  了解到白天英和白天勇都无法脱净嫌疑的时候,这位暮剑阁的阁主难以克制的露出伤感落寞的神情,亲兄堂弟,却都有可能在算计自家人的性命,最后的目的甚至可能是他座下这阁主的位子,他又怎会没有感慨。
  “今日午后,阁主还是把派出搜山的人手都收回别庄吧。”冯破吃到最后,满足的打了个酒嗝,道,“让那么多好手为了一个疯子在山里乱转,只怕正随了凶手的意。尤其是你那位年轻有为的儿子,这种非常时期,他若是死在山里,往白若麟头上一推,死无对证,轻而易举。”
  白天武神色一凛,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立刻起身出门吩咐下去。
  南宫星与冯破对望一眼,点了点头,跟着走出门去。
  那么多丫鬟仆役已经集合完毕,也不好叫人家一直在太阳下头晒着。
  是动手的时候了。
  练武场上站着的人不少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交头接耳猜测着到底出了什么事,一直到白天武大步走到场内,嘈杂声才渐渐沉寂下去。
  白吉白祥办事的确干净利落,仆役丫鬟连着庄里的老妈子都被集合过来,就连送饭菜上山的挑夫也被截下留住,暂且不准下山,乖乖站在角落。
  男女分开列成数排,看见进来的白家人面色都十分肃穆,不由得纷纷露出忐忑之色。
  南宫星向白若兰使了个眼色,白若兰扁了扁嘴,但还是依言走到春妮所在的那排,抢先站住了位置。南宫星不敢怠慢,唯恐有什么疏失,便依旧跟班一样贴在白若兰身畔。
  随着白天武中气十足的高声解释,五女五男十名白家弟子立刻走向阵列诸人,从最前排开始一个个搜索过去。
  白若兰虽记挂着春妮,前面几个丫鬟却也不能马虎对待,免得惹人生疑。丫鬟身上能装东西的地方并不多,即使按此前南宫星特意交代的搜法,连臀后胯下裤腿袖管这些地方都不准放过,搜完一个人也不费什么功夫。毕竟一双袖箭规格的精钢圆筒,一瓶解药,一盒大搜魂针,都是一摸就能摸出来的物件。
  南宫星还额外叮嘱过女弟子要记得在丫鬟的小腹上按上一下,不用按的太重,能摸出内里有没有硬物即可。
  众人虽然不解,倒是老老实实照办,哪个丫鬟被这么一按,就免不了哎呀一声轻叫。
  这些女弟子大都还未解男女之事,自然还想不到女人身下天生便多一个藏东西的地界。
  不多时,到了春妮身前,白若兰定了定神,仍从胸前领内摸起,一寸寸小心翼翼的拍了下去,跟着绕到腋下,一寸寸按至腰侧,搜过袖口,旋即蹲下从裤管往上,摸到胯下臀后,最后伸掌在小腹不轻不重的按了两下。
  这一套手续做完,再掏出摸到的鸡零狗碎一样样细细看过去,就算再想细看,也找不出可看的地方了。
  总不能再掰开嘴巴,看看有没有把那两根管子藏在舌头下面吧。
  那还真是要有一张狼嘴才做的到。
  白若兰怕春妮起疑,只好点了点头,往下一个丫鬟面前走去,趁机回头看了南宫星一眼。
  南宫星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只管继续,不必多想其他。
  后面的丫鬟大多没什么嫌疑,南宫星只是一路跟着,并未再凝神戒备,而是想着为何春妮身上没有半点可疑之处。
  莫非是猜错了方向,她确实清白?还是说……她提前发觉事态可能出现变化,赶忙做了准备?东西若是交到了她的同伙手上,那便有些麻烦,白家最有嫌疑的两人,偏偏都是搜不得的,何况以那二人的身份,也不可能把这种东西整日带在身上。
  下人们白日里都忙得要命,已被搜过的自然只能放回去干活,南宫星走出几步,扭头看向已经在往外走去的春妮的背影,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次没能搜到,若的确是冤枉了春妮还好,若真的如他所猜测得那样,是被春妮看破,起了戒心提前做了准备,在没找到任何实证的情形下,她会不会为了谨慎起见暂且收手呢?
  真是这样,那狐狸尾巴可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揪到手里咯。
  心念一动,他心中略一思忖,立刻下了决断,哪怕只有获得性点蛛丝马迹的可能,也好过坐等着对方上门出手。
  他稳定了一下心绪,双目紧紧锁住春妮的背影,骤然扬声喊道:“诶,白思梅?”
  这一声喊的极为自然,完全是冷不丁见到熟人的口气,就连白若兰也忍不住扭头过来,疑惑的望着这边。年轻丫鬟并没几人回头,她们本就不知道这个名字,只有三两双眼睛好奇万分的四下打量着,想看看这陌生的名字是谁。
  春妮楞了一下,马上左右看了一眼,跟着也扭过头,看向喊人这边的方向,旋即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脸颊,转身仍往外走去。
  这并不是南宫星想要的反应,他皱了皱眉,到底春妮其实另有身份,还是的确冤枉了这个痴心小丫鬟,亦或是……她的定力已高超到如此地步?
  他本就在怀疑春妮其实就是白思梅,当年死掉的那个,说不定就是她和白天英联手害死的穆紫裳。若是当年仅有十四岁的她就能做出诱使白若麟走火入魔、杀人处置尸身借死隐遁的事来,如今这些年过去,她有这份处变不惊的本事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
  这次搜身召集的规模着实很大,就连白家侧室的填房丫头,几个都已只差名分的半个白家人也都委委屈屈的站在后面等着被人上下摸索。
  足足一个多时辰过去,才算是彻底搜完。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伙房的厨子连着帮手也都被招来,白天武趁机将他们大略审了一审,那几个确实都是早就在白家的老辈长工,不然白若兰也不会特地叫他们负责冯大人的菜,一听说冯大人中了毒,那几个人吓得扑通便跪在地上,连称并不知情。
  当时伙房人来人往,厨子顾不上往外递菜,哪个丫头挤过来了,就搭把手送出去,肩膀挨着肩膀背贴着背,随便哪个经手的端稳了盘子,找下毒的机会轻而易举,想挑出这个人来,绝非易事。
  即使问出春妮当时在场也毫无意义,她是崔冰那边的贴身丫头,为自家女宾要单灶小炒天经地义,若是不在那里才是怠工。
  这对手实在颇为难缠,想到目标必定不只是为了白若麟父子二人,南宫星也只好先做下两手准备,他附在白若兰耳边,慎重交代了两句。
  白若兰满面疑惑的看着他,小声道:“不是有这么多唐门的人在,需要如此么?”
  南宫星点了点头,道:“看唐行简的意思,唐门里也有天道的人在捣鬼,不能全仰仗他们。你先按我说的办,之后不要落单,尽量多跟着唐昕,这女人虽然肯定另有所图,但应该不会对你不利,跟她一起你会安全得多。”
  白若兰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说罢,她转身拉着白天武走了出去,边走边说,转眼就消失在练武场外。
  冯破对外宣称中毒,以他的内家功夫,做出一副冷汗涔涔面色苍白的模样易如反掌,托唐行简验过菜中的药,确实不是什么厉害的毒物,症状也很好伪装,不过是四肢无力腹如刀绞而已。
  这在寻常药铺就能配出的毒药用来下毒极好辨认,令唐行简着实生了一顿疑心,南宫星也有点摸不到头脑,只能猜测对方不愿再连累唐门这边的同伴,只好自行下手,无奈对毒物不太在行,才闹了这么一出。
  不过唐门擅长的那些见血封喉的暗器毒药,用在下毒暗杀上也不算趁手,远比不上真正专精用毒的行家,所以并未出手帮忙免得暴露身份也有可能。
  南宫星对唐行简也不敢完全放心,所以这些猜测仍只让白天武一家和冯破知晓而已。
  白若云连日奔波,回来之后也显得十分疲惫,眉眼之间尽显倦意,白若兰心疼哥哥,跑前跑后端茶捏肩,看的南宫星心中苦笑不已,只得庆幸这两位的确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总成不了他的真正阻碍。
  白若兰向哥哥讲起峨嵋派逃婚的阴谋,自然少不得一番添油加醋,把那个本就看不上眼的无缘嫂子恨不得贬的一钱不值。白若云却好像并非没有心理准备,面上神情一直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等到了解完事情的详情,才淡淡道:“那几人关系好得很,不会害她只会帮她。这事与凌崇脱不开干系,过后我去找他们,将这事了解了便是。结亲不成,也不至于彻底翻了脸面,与峨嵋成了对头,只会让旁人暗自得意罢了。”
  白若兰心中不忿,禁不住又抱怨了两句,跟着关切道:“对了,哥,这两天你搜山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比如总是跟在你身边啊什么的。”
  “白若麟武功那么高,我怎么可能单独行动,竹弟和松哥一直都和我在一起,身边也断不了有别人。”白若云笑着安抚了一下妹妹,道,“比起在山里,反倒是在庄中的时候更加危险不是。”
  “是啊,小星和冯大人都说凶手已经忍不住了,”白若兰恨恨的捏紧了腰侧的剑柄,咬牙道,“可咱们就只能等着。下午搜身,也没搜出什么结果来。”
  冯破咳嗽一声,插言道:“搜不出来也是正常。一来对手里有人就是白家内鬼,对这里的情形知根知底,二来,从唐门中也有问题来看,这次送贺礼的事多半也是谋划的一环,那这次的出手根本就不是临时起意,会有各种后手防备也是理所当然。”
  “兴许……真的是我想错了?”南宫星皱眉望向窗外,道,“春妮那些疑点,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冯破轻笑一声,道:“小兄弟,那个叫春妮的丫头,绝不会毫无问题。你喊名字试探的那一下,也不是毫无结果。”
  “哦?”南宫星颇为好奇的扭头看过来道,“此话怎讲?”
  冯破眯起眼睛,缓缓道:“如果你对我说的没有夸张失实的地方,兰姑娘刚才学的样子也八九不离十的话,春妮对白思梅这名字的反应就绝不正常。”
  “不正常么?”南宫星皱眉道,“她要是白思梅,冷不丁被人喊到自己的名字,反应不外乎那么几种罢了。要么强作镇定继续走路,要么装作不认识四下看看是谁在喊,要么一时不察直接回身,不管哪种,都应该会或大或小的破绽才对。而这春妮,只是楞了一下而已。有人突然在身后不远喊人,谁都会愣这么一下吧。”
  冯破点了点头,道:“但要是喊得是个并不熟悉的名字,那谁会第一时间往自己身边左右打量过去呢?喊话的你明明就在身后,只是好奇,回头看你一眼不就足够?”
  “你的意思是,她当时是下意识的在找什么人?因为我喊了白思梅的名字。”
  “不错,”冯破微笑道,“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定力再高,也不可能完全压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尤其是在刚被搜身过心里必定紧张的情形下。”
  他略一沉吟,接道:“假如那几件贺礼真的在她手上,她也提前足了准备,那来集合之前,她就一定已经猜到自己已被怀疑。要我猜,她可能是把小兄弟你喊出名字的那一下当作身份被识破的信号,才会戒备的看向周围,防备有人向她出手。”
  “这倒也有可能。”南宫星眉心紧锁,虽仍觉得隐隐有些不对,但一时找不到头绪,只能暂且压下。
  既然知道了凶手随时可能出手,安全变成了头等大事。毕竟白家五老中就已有两人身负嫌疑,唐门也暗藏危机在内,很多事上不得不更加慎重。
  冯破虽说是白天英的好友,但以他在蜀州六扇门里的威望和资历,加上此时此地他不可回避的作用,白天武父子总不能怀疑到他头上,连着白若兰南宫星一起,五人在屋中足足商议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把此后可能发生的事大略有了应对的方案。
  一番谈话下来,南宫星最大的收获便是白若云眼底流露出的些许赞赏和认同,可见此前这位白家少主对他其实并未完全放心,只是顾忌妹妹心情不愿表现出来罢了。
  等到关系能再改善一些,他大概就可以考虑开口,详细问问白若云,关于李秀儿的一些他很在意的事情了。
  此后依旧是摆下私席,只在小屋用饭,白天武转去招待外客,作陪的换成了白若云。心里有些担忧崔冰,南宫星犹豫一番,还是忍不住向白若兰说了一下,这位兰姑娘倒是并不在意,可能也是担心春妮真有问题,大大方方的叫人去唤来了崔冰。
  崔冰虽然装着碧姑娘的模样颇不自在,但跟在南宫星身边总好过守着那么个黏人的丫头,除了白若兰时不时打量她一眼让她心里有些忐忑之外,心情倒也称得上不错,还忍不住在桌下悄悄搔了搔南宫星的大腿,惹来他一记有些无奈的侧瞪。
  崔冰坐到桌边动了筷子,白若兰的表情反倒变得有些不安,还间或偷偷瞄一眼冯破的表情。吃到半途,终究还是压不住肚子里的担心,找了个由头把南宫星揪了出去,低声道:“小星,那个崔冰扮的可是碧姑娘啊!你忘了么?”
  南宫星自然一愣,不解道:“没忘啊,怎么了?”
  白若兰忙道:“碧姑娘不是官府的要犯么,冯大人……冯大人要是打算拿她归案你要怎么办?”
  南宫星心里啊哟一声,他与冯破有私交在前,这次找崔冰的事这位蜀州六扇门的把头也着实帮了些忙,让他竟把这矛盾忘了。他一时不愿曝光与冯破的交情,只好敷衍道:“六割藩属之间各项事宜都彼此猜忌颇深,碧姑娘是在东南犯的事,这里是西南,冯大人应该不会管这种不搭界的案子。”
  白若兰将信将疑的看了屋里一眼,小声道:“那你也留意着点,别让人被冤枉成犯人拿去顶了罪,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南宫星只得点了点头,好言应承下来。
  除此之外,席间也再没什么别的风波。
  天色已晚,冯破还在装病,白若兰有哥哥护着,送崔冰回去的任务自然是南宫星当仁不让。
  怕晚上再出什么乱子,南宫星观察了一下女宾住处的环境后,悄悄叮嘱崔冰若是有什么异动,便还摸到他那边休息。
  崔冰脸上一红,在他胳膊上轻轻拧了一把,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
  看她进屋,南宫星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将周围仔仔细细勘察了一圈之后,确认并无旁人,便偷偷溜到了原本峨嵋那四人所住的两间屋子中。
  不过与他预计差别不大,这四人显然早已做好了溜走的打算,屋中收拾的干干净净,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女宾院落毕竟不宜久留,南宫星又将崔冰房屋周遭巡视了一遭后,便往自己住处返回。
  这间小小客房两天里来了两位女子,让他远远还没走到门口,便忍不住想今夜会不会仍有佳人突然到访。
  不想还真被他料中,站在门外,他便听到门里已经有人。
  那人到并未试图隐藏形迹,气息自然平稳,并不怕被他听到,看到月光将他身形映在门上,还脆生生道了句:“都回来了,还在门外站着做什么。”
  南宫星挠了挠下巴,笑着推门走了进去,道:“天色已晚,唐姑娘突然到访,难免让人心里有些忐忑啊。”
  唐昕坐在屋中桌边,秀目斜瞥,轻轻笑了一声,道:“你这房里满是女儿家的香气,别人来得,我就来不得?”
  “哪个来的,都少不得是我的麻烦,”南宫星笑着将门随手带上,远远坐在一旁,并未过去,道,“我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也就不再客套了,唐姑娘,有事请讲。”
  唐昕眉心微蹙,颇为幽怨的摸了摸眼角那颗泪痣,淡淡道:“我倒没想到,你原来是还是个正人君子。”
  南宫星也不看她,只是笑道:“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知道什么花摘得,什么花摘不得。”
  唐昕哼了一声,道:“怎么,我便是那摘不得的?”
  南宫星仍笑道:“唐门的花,任谁想摘之前,都会好好思量一番的。再漂亮的花,也要毒不死人才行。”
  他敛去笑容,正色道:“好了,别兜圈子了,唐姑娘必定不是特来帮我排遣寂寞,有事就不妨直说,免得我自作多情,大家都落的尴尬。”
  唐昕将耳边乌发向后轻轻一抚,露出带着翠玉耳钉的小巧耳朵,柔声道:“你怎知我就不能帮你排遣寂寞?怕你那兰妹妹吃醋么?”
  南宫星笑道:“你既便能,也必定是要我做了什么之后,我不先问清楚是什么事,岂敢先把报酬当真。唐门本家的千金,可不是会在生人房中半夜发花痴的傻丫头。”
  唐昕颇为不甘的抿了抿嘴,终于还是道:“大哥说得不错,这种小花招对你的确没什么效果。”
  南宫星笑道:“可不是没什么效果,坐在屋里的等我的要是换成你那两位哥哥,我早就把人撵走上床睡觉了。就是不知,特地叫你来的,是你哪位大哥?”
  唐昕正色道:“当然是行简大哥,唐行杰……不过是凑巧和我有同一个爹爹罢了。”
  南宫星颇为玩味的将她眼底的嫌恶记在心里,道:“那唐兄是有什么事,你现下可以说了吧。”
  唐昕沉默片刻,缓缓道:“大哥要我联络你,与我们兄妹一起对付天道。”
  “天道?”南宫星唇角微翘,略带讥诮地扬声说道。
  唐昕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草率,忙补充道:“当然,不是指叫你和我们一起与天道为敌,那么大的由头,我们也揽不下来。我们的意思,是将这次事件中天道插手进来的势力设法解决掉。”
  南宫星的神情这才缓和了许多,道:“令兄倒真是看的起我,我这么一个来路不明还姓南宫的小子,你们当真能够放心?”
  唐昕盯着他的双目,认真道:“我既然来了,就代表我们有足够的把握,你绝不会是天道中人。”
  “哦?”南宫星扬眉道,“这我倒很好奇,你们是如何断定的?”
  “华沐贞与你的关系是其一,”唐昕道,“你师父的身份是其二。有这两重关系,你不光不会是天道的人,而且有很大可能会是天道的对头。”
  “我师父?”南宫星颇为好奇的看着她,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
  唐昕道:“我在唐门本就归属情报搜集一系,你也不必跟我装傻充愣,骆严退出江湖之前那两年的事情寻常人也许不知道,我们唐门可是清楚的很。”
  “此处也没旁人,你也不必刻意瞒着,”唐昕声音转低少许,道,“骆严是为谁退隐江湖,我们至少已了解了十之八九。从他沉剑之时起,他所做的很多大事,便都是为了同一个女人。而那女人,是绝不可能加入天道的。当真在暗处做着什么谋划的话,反倒是如意楼更像是她的风格。”
  “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相干?”南宫星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微笑问道。
  唐昕牢牢锁住他的双眸,道:“骆严早年便已说过,并不打算将一身武功传给后人,直到退隐,也没收下任何一个弟子。我和大哥都是一样的想法,你要真是他的弟子,那唯一有资格帮你牵线搭桥的,就是那个女人。”
  南宫星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对那个女人关心的更多一些。”
  “那是当然,”唐昕盯着他道,“这江湖中对独狼风绝尘的下落不感兴趣的人,只怕还没有几个吧。”
  南宫星眨了眨眼,笑道:“这倒是,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挺感兴趣。可惜我什么也不知道,帮不到你。我师父至今未娶,孤家寡人一个,我也没见他有什么女人,论起身边的红颜知己,反倒是我更多些。你只怕是找错人了吧。”
  他不等唐昕接口,立刻又道:“不过我的确和天道没什么干系,天道在打暮剑阁的主意,我得帮兰姑娘的忙,也算是他们的对头,顺道能帮到你们些什么,自然也是一桩好事。只是唐姑娘总该让我知道,你们现在都掌握了什么?在怀疑谁吧?”
  唐昕黑眸一转,点了点头,道:“那就说回正事。这次的事情,我们唐门的人里也有内鬼,这你想必已经知道。”
  “只是猜测,不敢断定。”
  “我和大哥,在怀疑同一个人。”唐昕正色道,“就是我那同胞兄长,唐行杰。”
  “哦?”南宫星挑眉道,“你们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唐昕沉默片刻,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肯不肯帮我。”
  南宫星淡淡道:“你们若有真凭实据,这次的事情有唐行杰在其中捣鬼,那不去收拾了他,白家的事岂不是无法收场。你们若想要别的承诺,抱歉,我不可能轻易答应什么。”
  唐昕又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道:“大哥不愿让唐门的家丑在暮剑阁中传开,南宫星,你能保密么?”
  南宫星讥诮一笑,道:“来找我帮忙的是你,怎么反过来要让我这个不行那个不准的,我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一件事说与不说,我自有衡量。你们要是担心泄密,唐姑娘,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请回吧。”
  唐昕脸色变了几变,想她唐门本家出身,人称得上精明能干,模样又漂亮喜人,在家里只怕还没碰过这种软钉子。
  南宫星视若无睹,面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微笑,道:“唐姑娘,你既不说,也不走,莫非要让我误会你还有别的打算?我那张床虽说不大,容下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唐昕眉心一蹙,左手啪的一声按在了桌上,接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如是再三,才开口道:“你若随便走漏了消息害了我,我也只好怪自己识人不明。这次来与白家交好的计划,提出的人,就是唐行杰。而且,特地要求将大搜魂针和阴阳透骨钉加入礼单的,也是他。如果不是行简大哥临时决定加入,这次来贺喜的队伍,本该是由他率领。”
  这种事并不难猜到,南宫星并未显得如何惊讶,而是接着问道:“可他要真计划得如此周详,又为何要多带一个碍事的你?还是说,你也是临时起意加入其中的?”
  唐昕摇了摇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这种难得的机会,他当然不想放过。”她的眼中闪动着显而易见的愤恨,“他可从没把我当过妹妹,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没办法将他甩开的女人。仗着哥哥这层身份,他做什么都可以带上我,而我却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躲他躲得远远的。”
  想到了此前唐行杰盯着唐昕时的异样目光,南宫星忍不住皱了皱眉,道:“他难道已经到了需要你躲的地步了么?”
  唐昕的面颊隐隐抽搐了两下,半晌,才缓缓道:“如果我不够机灵,那从我十四岁起,恐怕就不知已被他强奸过多少遍。我敢保证,如果这次行简大哥不在,那唐行杰最先要做的,就是半夜摸到我的床上来剥我的裤子。”
  南宫星挠了挠下巴,笑道:“说真的,唐行杰是不是天道我兴趣并不很大,不过你这样的姑娘被她这样的人缠上,倒着实令人同情,比起你大哥想要的结果,我更想在这上面帮你一把。”
  唐昕的眼睛登时一亮,道:“你肯帮我们揪出唐行杰来?”
  南宫星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想帮你打发掉这种莫名其妙的荒唐哥哥。反正他要是和白家的事情有关,我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目的达到,说法有些差别无关紧要,唐昕的神情总算略微松弛了一些,不过看她的样子并不算十分满意,可见她此行与南宫星协商不过是目的之一,只怕此前对他身份的种种试探反倒是真正的重头任务。
  可惜他早已不是会被漂亮姑娘随便套出话来的懵懂小子,让她得了个承诺回去,也只是怜香惜玉的心思作祟罢了。
  至于唐门这些消息有几分可信,他还需要小心斟酌。
  唐昕毕竟不好久留,随口聊了几句闲话,发觉南宫星对私事守口如瓶,探不到半点口风,也就只好作罢,起身准备离开。
  不想她刚刚站起,耳中就听到一丝动静,她面色一沉,看向后窗娇斥道:“什么人!”
  伴着话音,三道乌光呈三角之势,无声无息的射向窗外。
  正是追魂夺命的唐门暗器!
  南宫星脸色大变,双掌一拍座椅,整个人竟比暗器还要快上几分,迅疾如电赶到窗边,掌力带起一阵罡风,硬生生将还未破窗的三枚铁蒺藜凌空震开,啪啦啦散落在地。
  窗外这才传来崔冰结结巴巴的颤抖声音,“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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